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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屋内狼藉,温度都颓热得过分。

    盛栀眼睫潮湿地睁开眼,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,等日光从窗帘缝隙透出,她才看出来,手上脖颈上一大片被划花的,竟然是颜料。

    他说过可以祈福的可食用的颜料。

    青绿的。代表重新开始,既往不咎。他希望她的人生重新开出绚烂的色彩,而不是因为他们几个人的错误完全坍塌。

    盛栀闭上眼,心里一片潮湿的沼泽,没能从这里面挣扎出来过。

    陆铮年已经把岁岁接回来。

    学校布置手工作业,陆铮年在教岁岁做,小兔灯笼,竹篾很难弯折,岁岁眼巴巴地站在桌子边,看到陆铮年做好骨架伸手去够。

    够不到,她装还小一样,“呃啊”“呃啊”地喊。

    因为知道说“叔叔给我”很霸道。

    陆铮年摸摸她的头,把灯笼递给她,岁岁一下子开心地笑起来,和要原地蹦差不多,陆铮年牵着她的手:“小心一点。”

    盛栀向前一步,他扭过头来,两个人对视一会儿。盛栀转开视线,刚走到厨房边,陆铮年开口:“锅里有云吞面。”

    盛栀眼睫一颤,然后眼睛迅速潮湿起来,她站在那,等他走上前来,给她盛,还把碗递到她手里,是不烫的,因为包了保温纸。

    陆铮年:“酒店没有别的食材。”

    他看她几眼,她要出门时,他轻声:“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?”

    不应该是他生她的气?

    盛栀不擅长处理,她都准备先处理完工作再好好想想怎么办了,可抬起眼,他已经走过来轻轻地亲了她一下。

    岁岁害羞地捂住眼睛,又偷偷张开手指,发出疑惑的“哦”声。

    盛栀眼睫微颤。“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轻轻抱着她,垂眸。

    哈迪教授说他的病严重和痊愈都是五十五十的概率,恢复情况好的话,有几率变回和普通人一样,很低的感染和发烧概率。

    运气不好,也许三十岁,三十二岁,三十五就会爆发。他说有三十年,其实也根本无法保证那么久。

    而她。

    她还有很好的一生。

    陆铮年抚摸着她的发丝,轻轻说:“知知,过去的就让它都过去吧。”他心痛欲裂地走在街道上,看到他们出售的赐福颜料时只视线模糊地想起过去时。

    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回到过去。

    如果不能过去,那就寄情以后吧。我希望你,开心,快乐。既然十年前不能,现在也是一样。

    陆铮年轻声:“你看,我已经忘过一次了。”

    “重新开始,也是一样。”

    盛栀,我们还有以后。

    代维把严朔带回严家,看到他身上的伤痕紧紧地皱眉,知道m&g又开发了新项目才是眉心一跳,边往外走边想,或许他真的该辞职了。

    代维环顾严氏的一草一木。

    这里曾经是他的心血。但当时和他一起支撑这里的人已经不在了。再辉煌,也只是个空壳。何况,这个空壳已经快被m&g弄垮了。

    丢了也没什么可惜的。

    m&g正式发起对严氏并购案那天,民政局是个难得的清闲日,今天结婚的情侣不多,工作人员在感慨上一对小夫妻打打闹闹的模样真般配,很青春,一抬头。

    “两位是来,结婚的?”

    陆铮年:“嗯。”

    盛栀没说话,只是坐下来。在窗口,她把身份证离婚证给递过去,陆铮年拿出他的身份证,看着钢印落下来,拿到手里的时候,顺势牵住了盛栀的手。

    盛栀抿唇。

    岁岁已经是个大孩子了,知道爸爸和叔叔什么区别,一等他们进门,看看陆铮年又看看盛栀,还是害羞地喊:

    “叔叔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摸摸她的头。

    晚上盛栀加班,她最近都没怎么和陆铮年说话,也确实是忙,项目落地新的主理人任命之前她得对项目负责。

    到了十二点,陆铮年敲了书房的门。

    吻她的时候陆铮年问:“你后悔了吗?”

    盛栀不说话。

    陆铮年又盯着夜色哑声:“你答应过不能不要我。”

    盛栀才垂眼:“没有不要你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握着她的手,呼吸很慢,眼睫潮湿。那为什么都不看我。只是半个月,就已经变得厌倦了吗?

    盛栀摸索找到他的手指,把他戴着戒指的手拿出来,然后慢慢地摘下。摘下那一瞬间陆铮年手指攥紧了她的,喉咙绷紧。

    盛栀给他戴上另一枚。

    陆铮年眼睫颤动。

    “结婚戒指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埋头。

    “你欺负我。”她明明可以直接告诉他说,他们应该换成结婚戒指。戒指被摘下来那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失去。

    盛栀轻声细语:“离婚很贵。”

    他咬她的脖颈。

    盛栀闭上眼睛:“出不起这个钱。”

    毕竟她的一切都赔给他了。她拿不出这么多,去再折腾一回。

    陆铮年开始吻她,呼吸滚烫,眼泪很短暂,但依旧烫得惊人:“就算免费也不许你这么做。知知,这是你欠我的。”

    盛栀呼吸稍微一断。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陆铮年点了一桌早餐,她不喜欢全麦面包,全麦面包放在她的白瓷碗里,岁岁指着碗边撕面包边咽下去说:“叔,叔叔说妈妈吃饭饭!”

    盛栀起床晚,以前她都不吃。

    她去看陆铮年。

    “医生让我早晨去跑步。”

    家里又不是没有跑步机。盛栀拉开椅子,“不去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慢声细语:“嗯,那以后我带岁岁去跑。”

    “”

    她看着一大一小。

    一个现在还只知道弯眼睛笑的笨蛋,一个病得随时随地都会发烧摔倒的大笨蛋。

    他故意的?

    盛栀端起豆浆喝:“随你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坐下来给岁岁喂牛奶,岁岁开始有点叛逆了,喝了两口要抱着才给喝,陆铮年只好把岁岁抱过来,盛栀自己去倒牛奶,中途他还看了她一眼。垂下眼睫。

    因为岁岁放假,他们一起去露营,在山坡上居然也远远看到他们高中,盛栀想当初一区二区的教学楼有这么高吗?

    结果晚上半夜驱车回来。

    盛栀已经躺下要睡着了,他还给她拿了热牛奶。盛栀喝不下,他还逼着她喝。“不能浪费。”

    盛栀累得没力气:“走开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只好把牛奶放远些,结果一不小心和水一起错手打翻,床上地上流得到处都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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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盛栀恨死他了:“你明天自己打扫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哑声:“明天周末。”

    盛栀眼睫一颤,刚想起身已经被他抱住:“周一再说。”

    盛栀才不可能同意,她感觉会累死,而且她也不喜欢这么狼藉的样子,才回头,陆铮年吻她,低声:“还不知道会不会弄脏。”

    他闷哼一声,盛栀狠狠踩他一下,他也只是声音更哑说:“说不定又会更脏。”

    因为做了手术,陆铮年现在其实不适合剧烈运动,也需要在家静养,但身体好起来之后他更加莫名其妙,早上带岁岁出去晨跑,她没办法只能跟着就算了。

    有时候午后在健身房,他也会突然就头晕无力,盛栀只能也在一旁练着守着。

    过了几天,她终于发现不对:“你是不是诓我?”

    陆铮年看她带警惕的眼神,伸出手牵住她的。

    他也想说:“知知长命百岁。”

    他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,可至少要陪完她至少十年。

    岁岁上二年级了,会说的话多了开始喋喋不休,有一天她带着自己的画回家开始“妈妈妈妈”,然后又对着陆铮年,好奇打量几下,喊:“爸爸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的菜都糊了。

    他赶忙关火,然后去看岁岁。岁岁害羞地把画递给他,然后小声地说班级画画课,她画的《家》得小红花了。

    陆铮年笑着任她亲。

    第二天送她去上学,她拉着他到处去介绍:“老师说这是我爸爸。”

    弄得老师有点尴尬,好像她是故意诱导岁岁喊陌生人爸爸的坏人一样。但这位家长却特地找她道谢。老师忙摆摆手,第二天上学,岁岁妈妈来了,送给她一盆花。

    “是我自己在家随便种的。”

    岁岁偷看几眼,小声嘀咕:“妈妈不浇水,爸爸浇水。”

    “岁岁?”妈妈回过头。

    岁岁立刻转头,扑向救兵:“爸爸!”

    陆铮年把她抱起来。

    岁岁三年级的时候,他们组织了一次运动会,陆铮年才登记好进来就看到严朔。他疲惫了很多,眼神里还是那股冷意,才走几步就被人拉走。

    应该是严家的人。

    陆铮年脚步一顿。

    到盛栀带岁岁去见爸爸的日子,陆铮年垂眸,问:“需不需要问问李承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他声音变轻:“严朔毕竟是岁岁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盛栀一顿。她觉得这句话有哪里奇怪,一转头看见岁岁已经收拾好的小箱子,还有他打包好的衣物。

    他这次有股东会不能和她们一起去,盛栀都准备好当天就回来。

    结果他一说,她忽然转过弯来:“你以为我要去见严朔?”

    陆铮年眼睫颤动一下,知道自己小器狭隘得简直莫名其妙,但他确实不可能不在意,所以只能抱住她的腰,低声:“岁岁喊我爸爸,就是我们的女儿。知知,我们不再收购严氏的附属公司了,你不要再去了好不好?”

    每一次,他都想起那次离开。

    想起那次分别。

    他不想要第二个十年。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。

    盛栀眼睫微动,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想要知道那十年发生什么,为什么想查岁岁出生时的情况和身世,为什么在知道她被严朔误导欺骗的时候痛彻心扉。

    他一直以为,岁岁是她和严朔的孩子?

    他以为她历尽艰辛生下了她和严朔的女儿,所以受了百般委屈,几乎不可挽回,是吗?

    盛栀呼吸变重了。

    陆铮年眼睫潮湿:“我会好好做好一个父亲,知知,不要去找他。”他知道不应该,无法控制他嫉妒。

    不要去。

    盛栀闭眼。

    她松开他,转身去书房里拿出一个匣子,让他打开看。

    陆铮年打开,看到她和她姐姐的合照,还有岁岁的出生证明。盛栀的声音很遥远:“国外对于这些关系登记比较宽松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看向她。

    盛栀抿唇:“我以为你知道,我以为——”

    她被他紧紧抱住。

    盛栀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陆铮年呼吸只平缓一瞬,就变成潮湿的滚烫的水汽。他哑声:“岁岁不是你的孩子,所以。”

    所以,她没有受那些生子却不被严家看到照顾的委屈。没有经历十月怀胎的辛苦。一个人举目无亲。没有被迫去扶养一个欺骗中诞生的生命。

    岁岁也是爱里面出生的孩子。

    所以,岁岁的父亲是

    他看她。

    盛栀:“他已经去世了。”

    陆铮年眼尾发红,低声:“我会把岁岁当成自己的孩子。”他捋她的发丝:“当成我们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这一点不会变。

    他只是有些庆幸。幸好。

    岁岁不是被父亲忽视的孩子。

    那些痛苦,她也没有经历过。

    陆铮年心里酸涩。这一刻,很难不成为有神论者。祈祷和感谢上苍对她还算宽和。

    盛栀:“岁岁是我和严朔的孩子,你也不介意?”

    陆铮年只低声:“岁岁是你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是她辛苦养育长大的宝贝。

    他会做好这个父亲。也会永远保护他的家人,家庭。让他们不重蹈父母的悲剧,也让她被亏欠的十年,如同乐曲跌宕的前奏,只是日后幸福快乐的序章。

    他们,陆铮年和盛栀的序章。

    (正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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