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离书案上放下毫笔，吹熄了烛火，准备就在书房里安寝。
他的书房已不是原来的书房。
离拂云观六徒的住处已很有些距离。
如今除朝雨外，五徒均已经长幵了，俱都花容月貌，各有千秋。
先前朝雨的案例珠玉在前，钟离有所警醒，随后又被符华明里暗里吃味了一番，朝雨提醒了一句，他便在苏湄舞勺之年，特地远离道观数百 米，重建了一座竹屋。
那时朝雨和符华都特意前来帮助，倒是省却了他不少功夫。
此时窗外夜明天寂，鸟雀不鸣。
钟离在床上闭眼不过片刻，屋外响起一道清脆的脚步声，随后房门应声而幵。
此时不像数百年后受过灯光污染的都市，夜静到极处，尚且还不见五指。
钟离想，该是符华来了。
果不其然，钟离感到她的步伐走来，便在漆黑里寻上了他。
片刻，钟离眉头却忽然皱起。
半空中突然现出一团火苗点亮了周遭。
钟离望见了正咬着下唇看他的朝雨。
清丽诱人，若昙花乍然显现。
她与当初二十岁的她，并无两样，依旧一副少女姿态，没有丝毫变老的迹象。
“…朝雨？是你。”
“钟离哥哥，我认真的，很认真认真！
她只是这么轻声说了，直勾勾看他。
钟离忽然明白，为什么当初竹屋落成，朝雨会露出那种意味深长夹带幵心的笑意了。
“钟离哥哥？ ”
朝雨忽然睁大眼，有些慌张地说：“钟离哥哥该不会是嫌弃我吧...”
钟离摇摇头，无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，故意揶揄她，“你师傅知道了，可能会罚你下山。”
“才不会，钟离哥哥尽会骗人，还是说…钟离哥哥故意找借口？ ”
朝雨眨眼，结果又挨了一记额头。
“嗷呜！我要咬钟离哥哥！老是欺负我！”
“你都三十多岁了。”
钟离想表明，她这样故意装嫩，难道心里不觉得羞耻吗？还是说女人向来都有多重性格，在所爱的人面前。 朝雨瞪他一眼说：“师傅还好几千好几万岁了呢！那才是个2.4老太婆！钟离哥哥你怎么不说她！”
“老太婆…我想，你师傅她应该很想听到这话，我改日去跟她说，小朝雨对她的尊重程度，如何？ ”
""钟离哥哥你好坏！”
“坏的话，就乖乖走吧。”
钟离帮她整理好衣服，朝雨却不满地自己再次打开，哼声说:
“我才不走，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，师傅神出鬼没也就算了，钟离哥哥你也经常外出神龙不见首，你就算回来太虚山，也是教凌霜的多。我 知道她天赋好，所以看重，但也不能少了我啊，我要求不多，我就要我想要的未来！”
她想要的未来是什么？钟离并不理解。
话音落下，朝雨一把抓住她所追求的事物。.
*
第四十二章程凌霜
“你就不怕被师妹们发现？ ”
“子夜时分，她们早就睡了，发现不了的！而且钟离哥哥以为，为什么要让你搬出拂云观啊，还不就是为了方便做事吗？ ” 朝雨贼兮兮笑着，再次送上来，这回他已经没什么理由可以推脱了。
月冷如霜，却不知，也有人像当初朝雨发现符华那样，发现了朝雨正在做的坏事。
凌霜每天都会在凌晨时起床，打一盆清水梳洗更衣后，便会在床上盘膝打坐，默诵钟离教她的剑心诀。
如此一念就是两个时辰，雷打不动。
钟离在三岁之时，曾说她将来必有所成就，超越朝雨指日可待，凌霜不以为然，那可是能将天下第二的阎世罗打败的大师姐，自己怎么可能 超过她。
等过去了十年，凌霜才明白钟离并没说谎，如今在与大师姐的切磋中，已经能轻易胜过她了。
打坐完后，接着，凌霜便是去打扫干净屋子，再下山，到附近的小市上买些烙饼和羊肉；若是水用完了，还得去山下的溪流打几桶水。
用过早饭，凌霜就在一架旧织机旁坐下，织罗绸。她想要有朝一日能织出一匹满意的绸子，送给两位30恩师。
满的太虚剑心虽然使她出剑无敌，却也使她性情淡薄，情感泯灭殆尽。她练剑途中不曾遭遇过挫折，不曾领受过失败，她既没有半分渴望 ，亦没有半分牵绊。
常识、规矩、逻辑、理性、世情…束缚着凡俗碌碌的一切，但凌霜既不在意，亦不理会。
剑心圆满之际，她一夜白发O
师傅说，她是修炼到了太上忘情之境，该当维持。
钟离哥哥却说，她是剑心走偏了路，太虚不等于忘情。
凌霜都不理解。
也许此后也没有机会能去理解。
钟离哥哥说，自己心如澄镜，虽是好事，但如果什么也不求，什么也不要，恐怕永远也领悟不了剑意。
是啊，剑意0
凌霜面露遗憾。
六徒之中，唯有她直到现在，连意蕴都未能领悟，守着一把迟迟未能变形的轩辕剑。
织完罗绸之后，已临近午后，婉兮和婉如两姐妹，应该是随着二师姐在演武堂练剑。
大家都各自拥有了自己的轩辕剑。
大师姐朝雨，有一柄“轻尘柳” 0
二师姐苏湄，有一对阴阳双剑，名“无双” 0
婉兮和婉如，各有“风清扬” “落无着”。
小师妹秦素衣，手持“墨染香”。
二师姐苏湄，人缘最佳，素衣视她为最要好的亲人；三四师妹当她是值得信赖的姐姐；林朝雨与她情同手足，未曾交恶，凌霜的话，虽性情 寡淡，但偶尔也会与苏湄交谈。
凌霜剑心已臻圆满，各般武技大成，早在几年前，就不用和苏湄她们练剑了。
凌霜抬起淡漠的眼，张望窗外蓝天白云。
她张口喃喃： “这时候，钟离哥哥应该来教我剑心了吧…不对，我剑心已成。”
她甚至于在剑心圆满的第二年，连神蕴也已经领悟。
她是六徒之中唯一领悟神蕴之人。
据师傅和钟离哥哥说，五千年来学了这太虚剑气，能领悟神蕴的，都寥寥无几，更何况是在如此年纪。
——“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。”
前些日子的时候，钟离哥哥是这么说的。
那时候凌霜还不明白，钟离这番话代表着什么。
但现在，凌霜明白了。
意味着和钟离哥哥相处的时间被极大程度的削减。
天空下了一场小雨，满山之间的青翠被遮掩。
凌霜这时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，觉得自己浸泡在灰白色的月影里，身体在云雾缥缈间游荡，周遭寒风凛冽，想要得到什么却又抓不住的 念头，怪异地浮上心尖。
“五师姐！”
一道呼唤声让凌霜定下神来，她注目眼前不断晃动的嫩白手掌。
见凌霜瞳孔焦距回来，放心的松口气的小师妹便放下了手。
她是今年17岁的素衣。
“刚才师姐瞳孔留白， 吓死我了。”
“何事?
凌霜只如此淡淡发问， 惜字如金，她知道素衣极度缺乏安全感，她总是黏着师傅和师姐们，所以此时不该过来她的居所才对。
“师姐还是这么冷淡。
素衣讪讪地笑了笑，眼见凌霜似乎有些不耐，只好连忙说：“那个，我是来找钟离哥哥的！师傅不在太虚山，我有问题想问，本来想找大师 姐的，但她大概是下山去剿灭妖兽了吧，总之见不得人影，所以我就想来找钟离哥哥。
我想这个时间点，他定是在你这儿，钟离哥哥最宠爱你了，所以就干脆来找师姐了，钟离哥哥他…不在吗？
素衣探头往屋里东张西望，却是没见到钟离的影子，不由感到纳闷。
“宠？ ”
凌霜柳眉轻皱。
“钟离哥哥他，只是教我练剑，没教我其他的。”
素衣对凌霜的说话口气早见惯不惯了，也不着恼，只是抿嘴笑道：“师姐你不觉得，我们可都是这么觉得，钟离哥哥每次出太虚山回来，有 带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，都准会藏着一份留给你。”
“你们不也有一份?
“这不一样啦，这是心意懂吗？明明师姐你总是不近人情，小的时候，就算三师姐四师姐如何调皮捣蛋，钟离哥哥也不多给她们一份。”
797 “所以为何不把我那份给岀去？我不需要。”
“师姐你好死脑筋啊。”
素衣哑然无语，挠着头发准备离开，“既然钟离哥哥不在师姐你这儿，那我去他的住所找找吧。明明昨晚还有见到他的，不可能隔天就出去 了吧，奇怪…”
凌霜望着素衣背影，沉默一阵，眼珠盯住，忽而出声。
起。”
素衣回首，点头笑了笑。